在我们邻村中庄村,有一个人名叫段象谦,小名叫圪追。家有弟兄几人,其中两个有文化,是先生(教师)。他最小,所以有的人叫他侯追,村里和邻村的人也叫他是“追先生”。
追先生出生在解放前,1966年去世。经过土改时期,活了四十几岁。在土改中他家被定为地主成分。这年土改中说,中庄村人多地少,需要有人迁移到李家塔村居住,顺水推舟把追先生打发到李家塔村。
追先生虽说是地主家庭,可穿戴不威武,常是死修塌板,踩倒鞋走,不像个文化先生人家。可他会唱秧歌。他唱的秧歌不低于今天的名伞头。因穿戴不齐整时髦,人对追先生还有点取不起的看法。
土地改革后,由于穷人分到土地,心情高涨,年年在村里闹会则。追先生是一名秧歌高手,来到李家塔村闹起会则,他当了伞头。在以前,李家塔虽说年年闹会则,可没个好伞头,只能在本村道喜唱些一般性的秧歌。可出门闹,接送时唱比较难。他到李家塔这一年正月,李家塔的会则可是大不相同,除在本村闹不算数,还上三交镇检阅闹过。
三交镇离李家塔十五里路,经过任家坪、薛家坪、武家沟、双塔村,在以前大会则出门,如果路上有人忽然放炮,就需要伞头来唱秧歌。放一串炮,两名伞头每人唱一首秧歌,唱完不送礼,仅为点名誉。根本不像今天的伞头,要烟要糖要钱,没这些不唱。
李家塔的会则上三交镇路过薛家坪村,是一条街道,路边做生意卖东西的人家多,不住地放炮,没完没了,追先生唱道:
薛家坪家你们是甚的做翘,
一看见我们来不停地放炮,
尽得说时间关系不能告扫,
你们这是看我的鞋大脚小。
到三交闹会则,是全国刚解放后。当时人们年年拜烈士塔,唱秧歌的时候人山人海。追先生的秧歌唱得好,大家鼓掌叫好,为李家塔挣下名誉。他唱道;
烈士塔修得又方又圆,
又高大又白净正好你居(读xian),
为人民立功劳牺牲在前,
亿万万同胞得到安然。
这年李家塔的会则在村里闹时,因来了个伞头人才,没喜的送喜,有喜的道喜。有个姓杨的和追先生熟惯,他因而带笑唱道:
披的大衣围(读yu)的领(读li),
远远地瞭见有官体,
走到跟前还是个你,
春歌队给你来道喜。
在以前,闹秧歌又叫闹会则、闹宣传、闹春歌,还叫闹豪哄。还有一个人和他最为熟惯。是一个姓马的人,会则中出演了一个“瞎子算卦”的节目。演完作总结,追先生唱道:
算卦先生尽磨嘴,
出门捣哄妇女咪,
早晓得你有早先知,
还用你今天爬了场(读chei)。
有一家人对秧歌队热情招待,追先生唱道:
金银花大叶茶满口生甜,
落花生吃得我喉咙好黏,
又吃了你的油馃子还有麻叶,
在此问好忘不了向你道谢。
村里有一个妇女长得人样不精干,被人取不起,可唱的秧歌不错。闹完会则出来,追先生做总结唱道:
存身婆姨赶会嘞,
不知道(读zhi xi)人河里有人嘞,
不张嘴谁能晓得嘞,
把你状元关在门外嘞。
正月闹秧歌,有两个妇女因为安排有先后,争让不停。追先生唱道:
正月里闹豪哄,
男女老少齐上阵,
谁也不挣谁的大包袱(读fen),
一赤一红像个甚。
这年正月里,枣圪垯村的会则把帖送到李家塔村,以为以前伞头不行,来了个“马踏平阳府”,来李家塔村闹会则。李家塔那年有了伞头,追先生穿一件长袍褂子(当时闹会则伞头时兴穿长袍褂子),妇女系裙扇扇子。追先生接会则是伞头打扮。他唱道:
亲亲们给我们送下帖,
高兴得我们睡不着,
湫水河边来迎接,
好比两鱼把水得。
枣圪垯村的伞头是吕守业、吕守恒。吕守业唱道:
夜里黑间把帖写下,
得了个飞起落不下,
跳河河送到李家塔,
大概亲亲们惹不下。
这段秧歌人听得很正常,可还板时带上欺人之话。在那时枣圪垯唱秧歌时兴还板,吕守业唱的还板是“咱庚再溜咱的棉土洼”。
这一来可激起了追先生的不满意,在今天是叫秧歌对唱,那时是大会则伞头“相鵮”。追先生能“扯三国”,能唱眼前,他唱道:
兄元帅、弟先行,
恒、业二弟把辕门,
不是边区有朱彭,
一杆皂旗在吕门。
唱完,枣圪垯村的伞头没解开意思,一时乱了套,但谁也不服谁。一天到晚,两村伞头对唱。这一天追先生穿的是长袍,守业是杂身子(演出)打扮,临走时追先生唱道:
天比地、地比天,
赤叾(读du,屁股之意)后排了个活神仙,
一村人等心不安,
临走时送你们一条条烟。
第二年国家政策改变,追先生回到中庄村。回去后他感到不满意,唱出了心里话:
我生在中庄想中庄,
把我迁移到李家塔,
一村人等都住(读xian)下,
就是把个我剩下。
人离活、树离死,
哪里不是个晴天红日头,
有朝一日挣下个眼贼珠(钱的意思),
会摇会摆也会走。